经过了中医、西医;保守治疗、迷信疗法;“医院”、“医院”等交叉混合性治疗。尿检报告上“蛋白质”后面的“+”号,是我脚下的影子,我天天踩着它,却甩不掉它。
一
年的秋天,某天深夜,我和隔壁床的仝姐在睡梦中被一连串失控的敲门声砸醒。我们俩同时从床上弹起来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心脏在胸口噗噗狂跳。
仝姐顾不上穿拖鞋,赶紧光着脚去开门。
小芳护士冲进病房,急急忙忙地推走一辆装着手术工具的车子,夹杂着“铿铃哐啷”的金属碰撞声。临出门前,小芳护士冲着我们大吼了一声:“早告诉你们这是手术室,锁啥子门!以后不准再反锁门了!”
医院的床位一向稀缺,入院时,我被临时安置在一间闲置的手术室内入住。病床也是小芳护士临时从走廊里挪来的,她还手写了编号牌贴在我床头的墙上。
住院的第四天,仝姐住进我的“病房”,成为我的病友,再没有多余的病床供她使用,她便暂时睡在供给家属陪护使用的小床上。我们共同排队等待其他病友出院,给我们腾出位置。
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抬头看墙上的时钟,凌晨三点整。
面对小芳护士的责备,我很委屈,因为前一天,我放在病床旁抽屉里的mp3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小偷顺走了。这大半夜的,病房里只有我和仝姐两位女生,我哪里还敢不锁门?可是,面对这般严肃的阵仗,我吓得不敢吱声。
仝姐不慌不忙地穿好拖鞋,轻轻地把门合上,平静地环顾四周,搬来一把椅子抵在门后。她披上外套,走到我的床边坐下,摸了下我的头,对我说:“没事儿,冉妹儿,躺下去,睡吧,别怕。”
忽然,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,紧接着,是凄惨的哭声。每一声,都在走廊里乱窜,最后凶猛地灌入我们的病房,几乎要击碎我的耳膜。
我和仝姐互看了一眼,她一把将我揽在怀里,两手捂在我的耳朵上。
那天晚上,我们不敢跨出病房。仝姐把她的病床推到我的病床旁边,两张病床一高一低地挨在一起,我们并排躺在上面,谁都没有再说话。
天亮后,高医生来查房,仝姐问:“高医生,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?吓死我了,我们好害怕哦。”我才意识到,仝姐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勇敢,她也不过是一个24岁的女生。
高医生没有回应,拥挤的走廊似乎在替他作答。一个男孩躺在我们隔壁八人间病房里,剩下七个病友全部挤在走廊上,大家都不愿意再回病房——男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,脸部呈铁青色,他的母亲守在旁边,拒绝任何人碰她的儿子。
“好吓人哦,小娃儿已经死了,他的脸咋个是绿哇哇的,会不会传染喃?”这句话从围观的人嘴里冒出了好几遍。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,几乎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:“肾脏方面的疾病不会传染。”
我十分困惑,这一层楼都住着同类型的病友,对于“是否传染”这种基础性的医学常识,大家为什么还要提出质疑。
二
我被这些嘈杂的声音闹得心神不宁,对仝姐使了一个眼色。仝姐很快心领神会。她帮我把着门,拉上窗帘,好让我换下病号服。
等仝姐也换下病号服后,我们挤过走廊上的人群,路过护士站,看到小芳护士忙得不可开交,她刚要张口喊我,又被人叫走了。
我知道小芳护士要念叨什么,赶紧拉着仝姐跑开了。迈出住院部的大门,扑面而来的秋风让人格外精神。
彼时,是我第五次因肾病住院。那天是我住院的第八天。
经过了中医、西医;保守治疗、迷信疗法;“医院”、“医院”等交叉混合性治疗。尿检报告上“蛋白质”后面的“+”号,是我脚下的影子,我天天踩着它,却甩不掉它。
在我高三时,门诊医生不再对我母亲说:“肾穿刺这种创伤性的手术,能不做咱就先不做,手术本身对肾脏就是一种伤害,并且有后遗症,手术让孩子自身也很痛苦,所以咱们优先保守治疗。”
肾穿刺活检报告单
作者供图
然而经过多种方案都尝试未果后,医生最终建议我接受肾穿刺手术:“查明具体病因,做到对症下药。”
手术前,有几天的排期时间。等排到我做手术的前一天,医院门口的烧烤,成功地把自己弄咳嗽了。手术过程中需要短暂的憋气时间,我无法完成,便又延长了住院排期的时间。
每天,做完常规套路检查后,我整日无事可做,医院里最悠闲的游民。我的手术室病房没有电视机,自来熟的我以看电视为理由,在多个病房混了脸熟,趁着医护人员在病房穿梭忙碌的空档,还会见缝插针地和他们聊几句天。
在这些无聊的日子里,仝姐入院了。
多了一个人陪我游荡,我恨不得把挖掘到的所有新鲜地方全搬出来给她看。第一站,医院大门口处的一间网吧。
那时候,我刚满18岁,全班同学送给我一本充满祝福的手册作为我的生日礼物。除了“身体健康、早日康复”之外,更多的是“成年了,可以进网吧了。”
仝姐很喜欢我挖掘到的娱乐地带,连续几天和我一起溜到网吧去上网。我连累她被小芳护士严肃批评:“你看看你们,没有半点病人的样子。”
仝姐上网的唯一事宜就是聊QQ。
在我的家乡从来没见过“仝”这个姓氏。仝姐说她的姓氏在她老家很常见,她把QQ列表翻给我看,我无意看到她备注的“老公”。
仝姐有些害羞地说她和她丈夫是网恋认识的,两人并没有“见光死”,爱情至上的仝姐选择背井离乡,嫁到了我们的城市。
直到扯结婚证当天,仝姐在民政局随意地做了一次婚检。
三
尿检是婚检的项目之一,仝姐尿检的报告显示,“蛋白质”和“血”这两项结果的后面分别跟着一串的“+”号。
婚检部的医院复查,仝姐嘴上答应了,却并没有引起重视,她认为是她独自操办婚礼太辛苦了,好好休息下就会恢复。
和丈夫如约完婚后,迫于婆婆施加的压力,仝姐接受做肾穿刺手术,她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试图拿到官方盖章证明:“这毛病不影响生孩子,不会遗传。”
在网吧,仝姐戴着耳机和家乡的好友视频,她坐在我的旁边,一遍遍地向好友吐槽:“我们这才结婚几天啊,我婆婆就惦记着,如果我这毛病影响生孩子,让我们赶紧离婚,说我会坑了她儿子……”
我转头看向仝姐,她继续说:“我老公什么话都不说,才是最伤人的。”
我不忍心打断她。可是我的零花钱有限,不得不下线关机,准备和仝姐道别。仝姐说她不想回病房:“在那呆着,太压抑了,容易胡思乱想。”说完她起身去为我的电脑续费。
她干脆不聊QQ,侧着身子和我讲话:“我知道我老公在想什么,因为门诊的医生告诉他,我身体不能劳累,目前尽量避免房事。从医院出来后,我老公只说了一句话,他还年轻。我懂他的意思,我们结婚了,光明正大地躺在一张床上,他把持不住,早晚会爬上别人的床。对不起,冉妹儿,你可能不懂这些,我不该给你说这些。真的对不起。”
其实十八岁的我知道她在说什么,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应答她。
网吧里充斥着“噼里啪啦”敲击键盘的声音,大家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,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,没有人会抽出时间瞧一眼这个哭泣的女生。我反而觉得这样的氛围拥有恰到好处的自在,因为长大以后,肆意地哭是一件不被轻易允许的事情。
“啪啪啪”三声大力的拍打声,粗暴地中断了我和仝姐的聊天。
我和仝姐同时望向声源处,见到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胖子,嘴里不干不净地大声嚷嚷着,同时用手凶猛地拍打键盘。
小胖子的母亲站在他的旁边,赶紧抓住小胖子的手,说了一句:“轻点,手敲疼了,妈心疼。”
我一眼认出了这个没有礼貌的男孩子。
四
小胖子住在隔壁八人间的病房里,整层楼的病友几乎都对他的大名有所耳闻,因为他实在是个“作精”。
小胖子每天都需要输液,着实把护士们折腾个够呛。
输液前,他盘腿倚靠在床头,这个姿势让他本就臃肿的身躯盘成一个球,脂肪将他的五官簇拥成一堆,他的毛发很发达,两条眉毛几乎快连成一线,这些诡异的搭配,让小胖子的面部时刻渗透出愤怒的表情。
他时常一副“指点江山”的架势,缓慢地抬起手说:“我只接受经验丰富的护士长给我扎针。”等护士长赶来后,他又一改口径:“护士长太老了,老眼昏花,还是给我换个年轻的护士来吧。”
等输上液了,小胖子也不安分,他叫小芳护士为“服务员”,每天一遍遍地按呼叫铃,点名要小芳护士来服务他。一会儿叫手疼,一会儿叫后背痒,连脚太凉了也按呼叫铃,让小芳护士来给他捂一捂。
他输入体内的液体有副作用,每次输上液不到十分钟,他就开始狂吐。小胖子的母亲举着痰盂让他接着吐,他故意避开痰盂,把垢污吐到满地、满床都是。吐到情不能自已时,还不忘记忙里偷闲地抽空从嘴里挤出一个字送给他的母亲:“滚”。
每天小胖子都这般折腾,护士们不爱给他好脸色看,经常在他面前把治疗盘敲出声响。病友们很反感这种对峙的氛围,经常指桑骂槐地抱怨:“现在的小孩子,家长溺爱,不好好教育,坏得很。”小胖子的母亲会点头哈腰地道歉,小胖子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,仿佛乐在其中。
那天,从网吧返回病房后,小芳护士通知我和仝姐,有同间病房的两张床位腾出来供我们入住,我不太乐意,因为小胖子也在那个病房。
我向小芳护士提出继续住在手术室,反正也是空置的。小芳护士给我递上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,说:“冉呐,你以为酒店选标间呐?”
搬进新病房没多久,就排到我和仝姐的手术时间。
那几年的检查报告和病历
作者供图
我是当天早上第一位做肾穿刺手术的人。当我平躺着被推车推出病房,其他床的病友们集体对我行注目礼,大家见缝插针地给我说上一句鼓励性的话语;小芳护士特意找护士长换了班,大清早赶来给我加油。她以前常笑话我废话连篇,这次,她说她就在护士站等着我,等我出来后让我给大家分享下术后感,容我说个够。
仝姐握着我的手,对我说:“小冉,千万别害怕,你手术结束后紧接着就是我做手术了,术后咱俩都得平躺着,看不到彼此啦,再多看一眼。加油。”
这种被所有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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